名缰易绊,征尘难浣,极目销魂。
明日清明到也,柳条插向谁门。
——赵孟坚《朝中措·客中感春》

【忘羡】磬竹不言(琴丝竹叽×磬石羡)

魏无羡单手勾着酒杯,如血的鲜艳色彩在幽暗的灯光底下,在剔透的杯壁里次次碰撞,层层叠叠地晕染开来。喷薄汹涌的潮红,和闪烁着的昏黄灯光交错相击,带着诡异而迷离的美感。

 

手指修长却不瘦削,端着酒杯的姿势娴熟,唇角弧度玩味狡黠。

 

旁边的一个少年,被酒呛得咳嗽不止,澄澈明清的眼睛里闪着泪花,湿漉漉的净是可怜。少年长得挺精致,一副涉世不深的未成年模样,明明已经呛得难受极了,却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往下灌。

 

魏无羡蓦地扼住少年的下颌。

 

眼前美景甚是迷人。单薄的白衬衫被红色晕染得紧紧贴住肌肤,衬着少年肤色苍白的胸膛,眼神迷离而渴望地看着魏无羡。

 

魏无羡感受到来自手上的液体流过的弧度,轻轻低笑一声,把少年甩开,双眼满是清明。

 

一双不带任何情欲味道的眼睛。

 

少年哆哆嗦嗦地想往前走,却因为酒精的力量站的踉踉跄跄,眼睁睁低看着魏无羡双手交挥披上外衣,向门外走去。

 

鞋跟落地的声音——啪嗒,啪嗒……

 

 

魏无羡回到家里,疲倦地把外套往桌子上随意一扔。

 

客厅里,洁白的篮子,里面垫满柔软的布料和棉花,外面挂了一圈纱织的薄帘,纯白色的帘边,一尘不染。

 

这个篮子足足有两米宽,放在客厅里宛如一个沙发,甚是显眼。

 

魏无羡衣服一脱,往篮子里爬了进去。

 

五分钟后,篮子里出现了一块纯黑色的石头。

 

光滑的表面,色泽光亮,如墨似漆,在澄黄的灯光底下隐隐反光,质感温润而细腻。

 

石头动了动,轻轻地翻了一面,发出一声宛若钟磬的清脆声响。

 

这是魏无羡的秘密。

 

魏无羡是一块石头,一块名为磬石的石头。

 

他自有生命以来就在一片清逸的竹林里,第一次睁眼就看到满眼的翠色。

 

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样子,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,更不知眼前这高挺清俊的绿色为何物。

 

他后来慢慢知道,自己是一块磬石。自己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,叫灵璧石。

 

他知道自己色泽漆黑如墨,是纯正的黑色,不掺任何一点杂质的纯黑色,像没有星星的夜空,深邃幽黑的宛若空洞。

 

他的形态,棱角毕现,刚硬坚挺,不肿不疲,骨气昂然。

 

他敲击地面的声音犹如金振玉鸣,佩环相击,清越动听。

 

后来慢慢的,魏无羡愈发觉得自己的身体散发出冰凉刺骨的温度,虽然冷不着自己,却是让身边的竹都无可避免地退避开去。

 

唯独有一棵离他最近的竹,一棵与他叶石相触碰的竹,没有退开。

 

这棵竹一直很喜欢蹭在他的身边。明明高挺笔直,靠近魏无羡的叶子却总是意外的长,全然舒展开来,在风里微微抚摸着光滑的石面,在石头表面上摩擦拂动。

 

这是一棵琴丝竹,翠绿的叶片间,偶尔有修长的雪白的线型叶,宛若琴丝,宛若情思。

 

魏无羡发觉,竹叶拂过之处,是一片温暖的热。

 

 

某一天,魏无羡睁眼醒来,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,青涩的少年。

 

身间不着寸缕,白皙的皮肤如上好的脂玉,光泽却有着磬石的温润。

 

他懵懂地睁开眼,爬起来,好奇地笑了,然后趴到那棵给他温暖的竹子上,冲着它的叶片,轻轻柔柔低舔了一口。

 

嫣红的舌尖,带着灼热的温度,和朦胧的水汽,湿漉漉地舔上带着凉意的叶片,和这抹纯净透亮的绿色产生强烈的对比,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性感。

 

少年没有发觉,琴丝竹笔直的枝干在微微颤抖。

 

少年笑了,露出一点小虎牙,坐在地上,一副天真烂漫的乖巧模样。双腿交叠,双手撑在身体两侧,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,与水光潋滟的嫣红唇色相映,如雪里红梅。

 

一片竹叶落下,在双腿间形成暗暗的阴影,在小腹以下欲遮不遮地半掩着,露出一点点引人遐想的形状。

 

少年的笑容懵懂而天真,贝齿碾压过下唇,眼里净是好奇和无知,像一张白纸。

 

突然风吹过,双腿间的绿叶随风飘走。

 

少年眨了眨眼,带了点迷离的水汽,睫毛翕忽地轻颤。

 

琴丝竹摇晃的幅度,陡然增大了。

 

 

魏无羡在正式进入人类社会以后,很迅速地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感和懵懂感。

 

谁让他磬石出身,创业当初就意志顽强,并且与生俱来的灵气和天赋,给了他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化险为夷的点子,成功得出乎意料。

 

他融入得很彻底,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察觉他的身份,除了当初收养刚刚化成人形的魏无羡的温情温宁姐弟。在温家姐弟家里学习了几个月人类知识后,天资聪颖的磬石小朋友闯入了人类社会。

 

虽然老是被温情吐槽说话很毒不给面子,魏无羡也只能无奈地摊手——棱角分明的石头,说话哪来的温和一说。

 

不过,流连风月这样的喜好,可就与种类无关了。

 

魏无羡的纵横情场可谓是圈内一大佳话,偏偏这人生的面相好音色也好,又一手撩人的好本事,每一次的猎物都是精挑细选,挑剔的很。

 

别说那些源源不断送上来的少年少女,就是与他正常商讨业务事项的企业经理,也会被他突然冒出来的一两句话撩得脸红心跳。

 

温情冷冷地道,这可不是物种的锅吧。

 

魏无羡嬉皮笑脸,我哪儿知道,没准儿我不是磬石,是孔雀石?

 

温情白了他一眼,你可拉倒吧,就你这德行,我还真不觉得你看上了谁。

 

魏无羡略略思考,一脸认真地回到,好像我还真的没有喜欢谁。

 

温宁眨眨眼道,魏哥,你……不喜欢那个绵绵姐姐?也不喜欢上一周来我们家吃饭的那个哥哥?啊……难道那个在酒吧和你喝了一个晚上的弟弟你也不喜欢?

 

魏无羡想也不想地摇摇头。

 

温情一副被火烧了尾巴的样子,离得远远的,顺便把弟弟扯过来——阿宁,离他远点。

 

魏无羡哭笑不得地摊手

 

可能自以为情场恣意,却终究心若磐石。

 

魏无羡很早就发现,不管对方如何诱惑力极强或是魅力四射,自己的内心都没有一丝波澜。

 

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,因为他发现,自己总是会想到那棵竹。

 

多少个漫漫长夜,散发着寒冷气息的他,是被那一点点叶片里流淌着的温暖,融化了身心的坚冰。

 

那棵竹子也许是整片竹林里最明媚,最炽热的。

 

别的竹子都在寒冷下选择弯腰闪躲,向着离他远的地方倒去。而琴丝竹,却永远笔直着坚定着属于自己的生长方向。

 

朝着太阳的方向。

 

尽管它身上的气息素雅清静,是草木的清香味,与其他竹子别无不同,魏无羡却能精确地捕捉到琴丝竹的那一点独特的味道。

 

像琴丝,像琴,一阵极淡的檀香味。

 

 

雨后的街边,湿漉漉的一片,青草的气味弥漫在氤氲着雾气的空气里,让大脑一片清新的空白。

 

魏无羡突然发觉那个与自己刚刚擦肩而过的人身上,有一股独特的气味。

 

他回头,看见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。

 

男人的身形在雾里渐渐迷蒙,魏无羡想也不想就往男人的方向追逐着,奔跑去。

 

那阵混合着竹叶清香和檀香味道的气息,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味道,也是他不自觉间动心的位置。

 

 

魏无羡后来才知道,叶子是光合作用的地方,也可以说,是呼吸的地方。

 

呼吸的地方,可以是鼻,而可不可以是唇?

 

如果当年他舔吻的地方,那个被他口内透明的津液润湿的地方,不是清脆碧绿的竹叶,而是同样温热柔软的唇齿……

 

磬石的内心如同火烧炙烤。

 

并非难以心动,并非学不会爱恨,只是他的那一点埋藏已久的爱慕,早就给了最初的那片青翠。

 

 

魏无羡拍了拍男人的肩膀,宽厚,安稳。

 

男人回头,魏无羡在雾气朦胧间,看到了一张清俊而冷肃的脸。

 

从眉眼到唇齿,从鼻尖到下颌,都是无可挑剔的精致,却带了属于男性的凌厉和源自君子的温润。

 

像竹,像极了竹,琴丝竹。

 

没有弧度的唇角,颜色极浅的唇色,宛如宣告着细细的白色的琴丝,在拼命波动磬石的心弦。明明坚硬冰冷的石心,却在此刻拼命地跳动起来,如同跳跃的脉搏,升腾的火焰。

 

男人的声音低哑磁性,薄唇轻启的一刹那,雾气仿佛退散一般,眉眼的柔和清晰地展现出来。

“磬石,好久不见。”

 

 

后来的磬石,远离了风月,选择他作为石头的本心,独守一人直到苍颜白发,抑或陨落成星。

 

不知何时起,一竹一石的相依,已然分外简单,也分外温柔。

 

不知何时起的动心,渐渐地侵蚀了整块磬石,让棱角分明的它,只渴望与身边的竹相互打磨。

 

也许是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下来的一刹那,金黄色的碎影透过斑驳的竹叶痕迹,映照在纯黑色石壁上的那一秒,闪烁着的盈盈光泽,就早已把素雅的竹叶气息,染上了属于磬石的,穿越百年的沉淀的厚重感,和那一点点青涩而稚嫩的爱恋。

 

竹影摇曳间,磬石声响,响彻整个竹林。

 

 

【end】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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